冷双成双眸紧闭,眼睑微微跳动,思绪退到一片汪洋大海里。
海面上没有风,只有黑暗,暗沉如墨,乌云仿似盖不出话来。
天空如同伤破了心,劈头盖脸地砸下冰珠,畅快淋漓地宣泄他的感情。大雨许久未止,猫头鹰的胸膛在冷双成脸颊下逐渐变凉,她仔细而贪婪地数着微弱的心跳,一声,两声……
“双成,不要再怪责李公。”猫头鹰拼尽了最后气力,蠕动着紫唇,“……来生,我一定要比他先找着你……”
轰隆一声,电似火龙,张牙舞爪地冲下乌云边角,吞噬了冷双成的嘶喊、恸哭,而天地间注入森森箭雨,狂野里显得更加苍凉了。
“泼醒她。”一道盈亮娇柔的声音响起。
冷澈见骨的水哗的倾倒而出,如同冰凉凉的瀑布,结结实实地鞭笞在冷双成残破的身躯上。冷水冲散了点周身的血污,在她身下印出一滩淡红痕迹。
前番渗骨的冷未去,今又遭受凉水惊蛰,冷双成很快抵挡不住,平摊于地面的身微微颤动起来。
荒玉梳雪笑靥如花,白衣胜雪地坐于室内。光线暗淡飞舞,映出她眼眸里的一抹残忍。她仔细地盯住冷双成的脸,慢慢欣赏惨白面容上的每一个表情。
冷双成咳嗽一声,动了动手掌,勉力支撑起身,淡然说道:“荒玉,我要见林青鸾。”
荒玉梳雪微侧螓首,好笑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冷双成,还没睡醒罢?”
冷双成挪挪身,找个舒服的墙角靠着,垂下了眼睑。墙壁凹凸不平,冰凉的岩石咯着她的背脊,她看看光亮,藏在了暗处,刚好可以掩饰她眸里的火焰:“你给我服食了护体丹,显然不要我死……想必是拿我来对付秋依剑。”
荒玉呵呵一笑:“那又如何?”
冷双成艰难地撑住墙壁,嘴角嘶嘶抽气:“我现在没多大力气,但是还可以自杀。”
突然冷风一闪,荒玉掠到冷双成面前,极快出手扇了她一耳光,顺势点了她的穴位,笑吟吟地说:“你看,这根本不是问题。”
冷双成全身被制,既不能动亦不能言语,只得顶枚鲜亮的掌痕,默默闭着眼睛。
刚才风声低微,她落入暗处,对明亮的光线看得很清楚。
但是她看不清荒玉梳雪的出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荒玉的武功比她想象还要厉害,而且以她现在的功力,即使拼尽全力也不能完全制服荒玉。
对于强大而狡诈的对手,如果不是万无一失,她不会贸然出击。
脸上火辣辣地疼痛,冷双成抑住心神,默默思索更重要的问题。
——荒玉梳雪和秋依剑性格极为相似,她还记得在长石街蛊毒发作时,秋依剑残忍而仔细地欣赏她脸色,两人的冷酷如出一辙。
——必须继续装作重伤无力才能令荒玉放松戒惕,既然和秋一样自傲,想必她越是装死,越是不引起荒玉的注意。
荒玉见冷双成如此冷淡、面无表情,嗤笑道:“不过,我倒喜欢看些有趣的东西……”
清香袅袅,淡雅逼人,荒玉梳雪走近冷双成,伏下身轻轻抚着她的脸庞,手掌凝白如脂,透着一股兰花香气:“好孩,喝了我给你配的药,很快就能看到林青鸾了。”
荒玉的眼波温柔含情,仿似真的就是一位溺爱孩的母亲,她摸了两下冷双成的右颊,对上冷霜萦绕的眉尖后,手指甲猛地一拉,划出一道血痕:“听闻秋依剑手刃我族十人,你既是他的人,那就替他受这十鞭吧……”
微微一笑,她拍开了冷双成上身的穴道,仍是制住了木头人的四肢。
冷双成双眸微抬,脸庞不动,一口答应:“好。”
“呵呵,真有意思的女人。”荒玉梳雪娇笑连连,黑暗的地下室里充满了银铃也似的声音,“不过你放心,我可舍不得让你死,所以让你挨了鞭后,我会好好地替你疗伤……”她慢地走到刑架前,取下了一条黑乌乌的鞭,啪的一声响亮地抖了个鞭花。
“因为我还想天天这样折磨你。”
粗糙的锁链嵌住了冷双成两腕,勒出深深的血迹,她极力站稳两脚,身躯却无法抑制地摇晃。
鞭如同毒蛇,将毒牙狠狠地扎入了她的后背脊,虽然这些鞭伤不至于要她的命,但是抽在她素来抵抗最强的皮肤上时,她仍是疼得啰嗦着呼吸。
荒玉梳雪的狠毒,她早就能预料——在送她炼成药人之前,荒玉要她清醒地遭受折磨,这样更能令人痛苦。
一道又一道的鞭风落下,冷双成默默忍受着火辣疼痛,一面细心地聆听荒玉得意的笑声:“冷双成,滋味好受么?等会服下药水,会比这更加疼哟,我要亲眼看着你像狗一样爬来求我……”
听着荒玉软如甜糯的声音,冷双成盯着地上的阴翳,突然想起此刻已是月上宵。
月色有些惨淡,隔着缝隙照过来,是一种切肌的冷漠。她怔怔地盯视许久,心底痛苦地嘶鸣一声:秋依剑,见着我之后,千万不能伤心。
潮湿的土地,斑斑驳驳的树影,冰凉的四壁,渗着水丝的角落,这一切构成了一间地下密室的所有。
林青鸾直挺挺地立于壁前,双眼呆滞,面上毫无表情,如同一具木偶,无喜怒哀乐,不知人间冷暖。
“砰”的一声,冷双成被人丢掷于身前,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僵立。
冷双成艰难地抬起头,伸出了颤抖的手,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样,一直没有哭泣的人此时却泣不成声:“林青鸾……林青鸾……”
“哦?这么有感情。”荒玉梳雪衣饰洁白,干净优雅地立在阶上,口轻笑不断,“服了药后,很快就和他一样哟!”
胸腹里的疼痛翻江倒海地搅起,剧痛程度不下于苗疆蛊,冷双成面目上冷汗涔涔,手指蜷曲如刺,牢牢地钉在泥土里。
她察觉到了身体发生的变化,趁着药效发作之前,又艰难地挪动身,朝林青鸾身影处爬去。
血丝模糊了湿漉漉的地面,一路拖行过来,场景惨不忍睹。
她执着地一爪一爪抠行,颤声唤道:“林青鸾,林青鸾,如果你听得到我的声音,记得一定要活下去……”
眼前飘拂下一根银白的发丝,冷双成看了一眼,忍痛哭泣:“如果你没碰到我,你还是青鸾公;如果你早点碰到我,我俩也能纵情山水,过着轻松自如的生活……林青鸾,林青鸾啊!”
冷双成痛呼两声,最后抓住了林青鸾的脚踝不放手:“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