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1 / 1)

秦灭六国,其志不在做王道天子,而在根除裂土战乱之源,使天下一法一治。此间根本,不当忘也!”

两位上将军略有不同。蒙恬一力赞同李斯尉缭之方略,补充的理由是:“韩国素有术治癖好,其称臣绝非真心归秦,无非权宜之计也。若存韩社稷都城,一旦山东情势有变,举兵向秦之前锋,必韩国无疑也!”王翦不涉总体方略,只说了秦军目下状况,末了道:“以秦韩兵力之势,灭韩不当出动大军主力,偏师可也。秦军主力,只待灭赵大战!”

大寒那日,嬴政最终拍案道:“秦一天下,其要义已明,长史国尉所言甚当。灭韩大计,不存王族社稷,不存其国都城,韩地根基务必坚实!其余五国,视情势而定。”

秦王的决断,几位重臣皆无异议。王绾其所以赞同,是因为秦王已经申明韩地根基务求坚实,其余五国视情势而定。也就是说,六国很可能一国一个样,天下大计只能灭六国之后最终确定。如此且走且看,不失为目下最为得当的方略。王绾总揽国事,素来谋事最讲稳妥,自然不会再有异议了。如此之后进入兵事谋划,王翦主张不出动秦军主力,举荐内史将军嬴腾率内史郡并咸阳守军对韩作战。秦王首肯,大臣们没有异议。

王翦如此部署,形成的秦军态势便是:蒙恬一军驻屯九原御边,王翦主力大军驻屯蓝田大营备战灭赵,内史嬴腾率关中及咸阳守军对韩作战,桓龁蒙武之河外老军继续对赵袭扰以使赵国不能鼓噪山东合纵;其余关塞守军,只保留河西离石要塞、东部函谷关要塞、东南武关要塞、西部陈仓要塞四处,每关两万重甲步军,只防守偷袭之敌,不做任何出击。

韩王安八年秋风方起,内史嬴腾率领五万步骑隆隆开出了函谷关。

九月初,韩王安接到秦军统帅内史嬴腾军使传书:秦军将在中旬于南阳郡受地,韩王并丞相务必亲自交割。韩安大为惊恐,总觉得秦军是要借故拘拿自己,立即下令老内侍备车连夜出逃。恰在廊下登车之际,丞相韩熙匆匆赶来,一番苦苦劝阻才使韩安醒悟过来。韩熙毕竟老到,说:“秦军果欲拘拿我王,何待今日矣!王若弃国而逃,秦军纵然不入新郑,韩国亦无异于自灭也!内史嬴腾以特使明白召我君臣,若帐前拘我杀我,岂非自毁信誉于天下?我王与臣果能一死而使秦军失信于天下,何惧之有?”韩安低着头转悠着反复思忖了好大一阵,终于认定如此做法很是划算,至少比逃跑捉回再杀要更有颜面,终于点头了。

约定之日,韩安韩熙带着新郑残存的全部大臣,出动了全部王室仪仗,极为隆重地开进了宛城郊野的秦军大营。临行之时,少府不解大张旗鼓之缘由,劝韩王奉行一贯方略,轻车简从以示弱自保。韩安罕见地昂昂然道:“本王威仪隆重,方可使天下知我行止也!秦军要杀,怕他何来!”此话传开,随行护卫将士一片惊讶感奋,大觉韩王如此胆识方算秉承了老韩部族的大义本色,一时人人精神抖擞,仪仗车马之气象与往昔颓废萎靡大不相同。

“韩王鲜衣怒马,何其战胜之相也!”

幕府辕门外内史嬴腾一句揶揄大笑,韩国君臣大是尴尬。韩安一时难堪,红着脸应道:“大宾入境,没得穿着,无他无他。”一句话未了,秦军将士哄然大笑。韩国将士羞愧低头,顿时没有了来时那股轩昂气势。王车后的少府丞不禁低声嘟哝道:“威仪而来,几句邦交辞令也没个成算,真是。”好在丞相韩熙上前补道:“韩国虽臣,毕竟大国。礼数所在,将军幸勿见笑。”内史嬴腾一拱手大笑道:“秦人敬重节烈风骨,原无奚落之心,丞相见谅。若是韩王能整顿军马与我真正一战,成就嬴腾灭韩大战之功,嬴腾不胜荣幸!”韩安更是窘迫难耐,只红着脸连连摇手:“好说好说,正事罢了再说。”惹得秦军将士又是一阵哄然大笑。内史嬴腾笑得咳嗽不止,只好吩咐中军司马迎韩国君臣进入幕府。

交割事宜并不繁杂。韩安捧上南阳郡二十三城图册,韩熙一一指明府库所在,韩国的割地便告完结。依着韩安事先忖度,嬴腾必然穷究府库贵重财货被搬运一空之事,已经与丞相韩熙谋划好一套说辞。来时一路,韩安都在琢磨说辞有无漏洞,只等内史嬴腾查究询问。不想嬴腾连图册也不打开,只对中军司马吩咐一声照图接城,便下令上酒。韩安心下惴惴,终于不自觉道:“韩国所交城池,财货民众大体无缺,将军务必禀报秦王。”内史嬴腾大笑道:“有缺无缺管他何来,韩国想搬尽管搬,搬到天边都一样!”韩安脊梁骨一阵发凉,韩熙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来,谁也无心饮酒了。

当夜回到新郑,韩安韩熙一班大臣整整商议到五更方散。

这次,韩国君臣惊人地一致认定:内史嬴腾的种种言行,尽皆明白无误地传达着秦军灭韩之势已经不可变更,秦军长剑已经真正架到了韩国脖颈之上!然则如何应对,却是各有说法。封地尚在的段氏、侠氏、公厘氏几家大臣主张立即放弃新郑,王室移跸颍川郡或其他山河之地凭险据守。王族大臣如丞相韩熙等,大都没有了封地,则主张坚守新郑与秦军做最后一争,同时派出秘密特使兼程赶赴五国求援,或可保全韩国社稷。少府丞与王城将军等低爵臣子,封地极小且大多已经在多次割地中流失,莫衷一是地时而附和走,时而附和留。

韩王安看到了韩国这次是真正地濒临绝境了。痛定思痛,韩安反倒渐渐清楚起来:坚守新郑,固然未必守得住;求援五国,五国也未必出兵;然若果真逃出新郑进入大臣封地,其后果只能更惨;那些老世族早已经将封地整治成了家族部族的私家城堡,失势而进便是羊入虎口,其时奸党弑君,自己还不是身首异处?

“无须再争,三策救难!”

韩安终于拍案决断,说出了他的三策:其一,立即整军,坚守新郑;其二,立即派出特使,赶赴五国求援;其三,新郑国人悉数成军,府库兵器悉数发放,各家封地立即将历年所欠财货粮草运入新郑以作军用,举国人人抗秦!韩安说罢,几个王族大臣一口声赞同拥戴,几家封地大臣却都不说话,场中一时颇见难堪。

“臣以为,封地粮草可暂时不议。”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瘦削白皙得女子一般,底气却很浑厚。尽管韩王安与王族大臣们都目光冰冷,这个年轻人却有条不紊道:“目下韩国情势,业已是人地皆失。目下山东情势,业已是人人自危。新郑当守,邦国大义也。然则,新郑能否守得长久,能否如田单孤城抗燕六年,却是两难相悖之势。唯新郑可守能守,韩军能力战秦军,五国方可救韩,韩之世族封地方可全力资国;若新郑一战而败北,五国必不来救,粮草财货纵然运入新郑,亦是资秦而已。况且,目下新郑尚有南阳郡搬回之财货粮草支撑,宜全力备战,不宜急于征集封地财货粮草。韩王若能激励国人死战,但能守得半年一年,各国救援必源源而来,粮草何难!”

“噫!你是何人?”韩安大是惊讶。

“臣名张良,新任申徒申徒,战国韩官,同魏国之司徒,职掌土地劳役。据《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张良曾任韩末申徒。。”

韩熙连忙道:“老申徒月前亡故,张良乃老臣举荐。”

“好!依张良之说,粮草不论,目下立即备战!”

韩安拍案决断。大臣们没有了眼下利害纠葛,第一次显出同心气象,分外利落地达成了部署:擢升王城将军申犰为新郑将军,立即征集各方军马开出新郑驻防;丞相韩熙总筹粮草军器,并筹划新郑城防事宜;张良草拟求援国书,并督导求援事宜;韩王安亲自督导整军激励将士。如此等等一番部署,韩国君臣立即匆匆忙忙大动了起来。

多年死气沉沉的新郑,第一次喧闹了。

内史将军嬴腾接到斥候军报,得知韩国开始整军备战,顿时精神大振,一阵拍案大笑,下令中军司马将消息通晓全军,并立即草拟上秦王书。不消片时,秦军大营一片呼啸欢腾,快马特使也飞出了军营。

嬴腾原本王族公子,是秦国王族少壮中少见的军政兼通之才,既是内史郡守又是内史将军,统辖大关中军政,朝野呼其为“大秦第一郡守”。此次率关中守军对韩作战,嬴腾与将士们一样,既感奋然,又感失落。奋然者,首战灭国之重任秦军将士人人眼热而独落其身,为将而能建灭国之功,入军旅而能参战灭国,将士梦寐以求也!失落者,韩国奄奄一息国不成国军不成军,纵然偏师而出,也眼看没硬仗可打;秦人闻战则喜,灭国而无战,将士何其扫兴也!更有一则,秦军新锐主力四十万还从未开出,日后的灭国大战几乎肯定是没有他们这些郡县守军的份了,对韩一战很可能是他们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战,再捞不着打仗,日后便没仗可打了。唯其如此,秦军将士的求战之心异乎寻常地浓烈。

嬴腾与几个将军及中军司马,已经为韩国反复算了几遍大账:论地千疮百孔,论人七零八落,论庙堂钩心斗角,论军力十万上下还是师老兵疲,如此韩国何堪一战?遍数韩国,可入账者只有软硬两则。硬者,定型之物也。有新郑的王室府库囤积与从南阳郡搬走的贵重财货粮草,粗略估算也可支撑新郑城防三五年。软者,不定型之人心传统也。韩人曾经剽悍善战,兵器制作精良,曾以多次血战而有“劲韩”之名。若是韩国民心民气凝聚而一心死战,再加上粮草财货支撑,灭韩便是一场恶战无疑。然则,这只能是韩国上下内外齐心协力时的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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