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1 / 1)

一着手果然顺当,竟是在七八年间完成了一次举国大变!然则对赵雍而言,更高兴地却是列国目光尽被燕国崛起所吸引,赵国竟悄悄地隐身在昔日夙敌的光影中跨出了一大步。

国势大定的第二年,赵雍便带着一个铁骑百人队径直北上了。这一次,赵雍要寻求靖边之法,为彻底肃清三胡匈奴边患下一番工夫。这时候,赵国的北疆还远未伸展,自西向东还被三胡与匈奴压缩在九原、云中、雁门、平城、于延水一线之南。若认真说起来,纵是这一线之南二三百里,也经常被胡人飞骑突破大掠。而九原云中以南的广袤高原,秦国则在河西地带修建了与大河并行南下的千里长城,使胡人无法肆意侵扰。加之雁门平城恰恰又将中山国隔挡在南部太行山地带,胡人飞骑便只能对赵国燕国肆虐了。偏此时的燕国已经派大将秦开一举拿下了辽东平定了东胡,亚卿乐毅又顺势北上,一举将诸胡部族从渔阳、上谷驱逐到于延水之西。如此一来,诸胡与匈奴便全部压在了赵国北部地区。自赵氏立为诸侯,赵国在北边始终驻有重兵,到赵成侯赵肃侯两代,长驻十万铁骑已经成了定制。应当说,那时侯的十万铁骑虽不足以扫灭诸胡匈奴,但保得赵国北部平定还是游刃有余的。然则此时情势大变,赵国的十万铁骑分别驻扎在雁门、平城两地,面对兵势猛增且又日见频繁的胡族袭击,赵军在广阔的战线上已经呈现出力有不逮的弱势。

赵雍马队越过治水,便直奔雁门塞而来。

此时的北疆,正是夏末秋初水草丰茂牛羊肥壮的黄金季节。一过治水,便见蓝天之下重峦叠嶂,霞举云高,连山隐隐,旌旗猎猎。遥遥望去,却有两山夹峙,恍若云天之门,时有雁阵长鸣,从门中掠过悠悠南下,竟令人生出无限感慨。便是如此沧桑奇观,这片险峻连绵的高山便叫了雁门塞。雁门两山之中,一座关城突兀矗立,这便是赫赫大名的雁门关。抗胡大将楼缓的幕府便驻扎在雁门要塞。赵雍一进关便直入将军幕府,不想幕府内外冷冷清清,一问之下,领军大将楼缓竟是不在驻地。赵雍原本便是秘密北上,有意不事先飞诏而要真实验看边军状况,听说主将楼缓不在,便微微皱起了眉头:“楼缓不在幕府备军,却到何处去了?““禀报特使,”一个留守司马从幕府后厅大步匆匆走出,“胡人秋掠将至,将军赶到岱海踏勘地势去了!”秋掠?赵雍恍然大悟,每年秋季都是诸胡部族大举南下的时节,其时中原农田收获方过,草原大漠寒冬将至,正好大掠粮食财货以备冬藏休牧。楼缓在此时赶赴岱海,必有不同寻常的谋划。赵雍略一思忖,马鞭“啪!”的打到战靴上,走,岱海!雁门关以北五十余里,有一道东西蜿蜒数百里的夯土长城,这便是赵国修筑的抗胡屏障。出得长城便是广袤起伏的山地草原,驰骋百余里,正北方向便是一片大湖,茫茫苍苍方圆五百余里烟波浩淼,周围青山苍翠草原无垠起伏,竟是倍显天地之壮阔。然则奇异的是,如此一片大湖,如此连绵起伏的广阔草原,湖边却没有长驻放牧的帐篷群落,纵有放牧牛羊的胡人,也是在远远地洒落星散在大湖周围的小河旁。赵雍也曾在边军磨练过几年,知道这岱海是一片盐湖,其水之咸,竟是比海水尚有过之。惟其如此,诸胡部族才不在此地扎根,而只是在水草丰茂的季节骑马赶着牛羊马群轰隆隆而来,大半日之后便又轰隆隆而去。

“来者那位将军——”湖边山丘后飞出一骑遥遥高喊而来。

百骑队风驰电掣般卷到面前,护卫将军亮出一支硕大的青铜令箭高声答道:“国君特使到!你是何人?楼缓将军何在?”“末将中军司马。既是特使,请随我来!”骑士一圈马便翻身飞驰而去。翻过一个山头又一道山谷,遥遥便见前方山腰有影影绰绰的红色身影,及至到得山下,却是一道极为隐秘的山谷:面向大湖,背靠群山,除了南面谷口,竟是别无进出途径。中军司马在山下勒马拱手道:“骑队在山谷避风处暂歇,请特使大人随末将登山。”骑队将军便冷冷道:“该当楼缓将军下山才是。”赵雍一摆手:“休得多言,只两人随我上山,马队扎营造饭便了。”骑队将军向百夫长低声叮嘱几句,便与另名骑士丢下马缰大步跟在赵雍身后上山。

将及山顶,便见一片密林横搭在山腰,走进密林,竟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山坳,一顶半旧的棕色牛皮大帐篷便扎在突兀的山崖下,帐外钉子般挺立着六名长剑甲士。一看便明白,楼缓肯定要在这里谋事。赵雍正要举步进帐,身旁中军司马却是一声高报:“国君特使到——!”话音落点,便闻一人脚步急促出帐,却又骤然停顿在帐口。

“君上?”帐口大将愣怔间便是深深一躬,“雁门将军楼缓,参见君上!”赵雍哈哈大笑:“楼缓将军,未告便来,却是唐突了。”

“君上巡边,岂有唐突之理?君上请!”一脸糙黑两鬓灰白的楼缓肃然侧身拱手,将赵雍请进了大帐。赵雍刚绕过帐口木屏,便听轰然一声:“参见君上!”一看之下,却是四员大将与四名军吏正肃站在帐厅。赵雍笑着摆摆手:“军中无全礼,坐了坐了。”指点着便道,“你是赵庄,你是韩向,你是胡笳,你是李鸢,对么?”四员大将见在边地只有三年军旅的国君竟还记得他们,自是分外兴奋,齐齐应了一声:“谢过君上!”

便在此时,楼缓已经吩咐军务司马上来了酒囊干肉。赵雍接过酒囊便咕咚咚大饮了半袋,却啧啧笑道:“如何有三分胡人马奶滋味儿?”“君上,”楼缓便笑了,“草原寒冷,兵士缺酒不过劲。赵酒太烈,肚腹无食便不能痛饮,吃饱了更不能多饮。军士们便马奶掺酒,既难得醉人,又当得饥渴。时日长了,军中酒便都成了马奶加赵酒。君上若要赵酒,我便差军务司马回雁门关拿来。”“不不不。”赵雍摇着手又咂咂嘴,沉吟间不禁突然拍案,“使得使得!大是使得!”“君上饮得就好。”楼缓轻松地笑了。

赵雍却自顾一口气道:“草原之上,马奶多多,何不就地酿造马奶酒?既省赵酒迢迢运送,又增军士体力战力,岂非一举两得?远途驰驱,但有两三袋马奶酒几块酱干牛肉,何愁饥渴?强如这赵酒掺马奶,既费事劳神,又不足供给?”“君上大是明察!”几员大将竟是抢先呼应。

“君上,”楼缓目光闪烁着思忖着,“马奶酒本是胡人之风,少许入军或可,若做常用,且不说国中如何,只怕中原列国要讥讽赵人化入蛮夷了。”

“鸟!”赵雍粗豪地哈哈大笑,“你等但说,马奶酒合用不合用了?”

“合用!”四员大将异口同声。黝黑粗壮的李鸢昂昂道:“真正的马奶酒给劲儿!胡人便叫马奶子,酸甜浓稠后劲足!健胃活血滋补强身,两三大碗下肚,任甚不吃也撑他两天两夜!谁个敢说不合用了?”赵庄跟上道:“马奶酒比中原酒好做多了,根本不用酿制窖藏,只将马奶收入皮囊搅拌几日,但出酸味便是马奶子了。若再掺得几两赵酒搅拌,马奶子便生出些许酒香酒辣,更是带劲了!”韩向搓着手兴奋接道:“当真大做马奶子,连军粮都省去一半了!”“雁门关老弱妇幼也都有得事做了!皮囊也不空了!”胡笳高声追了一句,帐中便是轰然大笑。“方便合用,好处多多,还怕个甚来?鸟!”赵雍看着楼缓笑了。

楼缓见赵雍依然不改军旅粗豪,顿时心生感奋慨然拱手:“君上如此胆魄,楼缓何能裹足不前?明日臣便分派下去,大做马奶酒!”“便是这般!”赵雍双掌一拍,“近日我常思忖:胡人无根,却能生生不息地与我纠缠,其中必有为华夏所不齿而实在却恰恰是强势所在之处!别个不说,这马奶子便是中原所不及,紧要时连埋锅造饭也省了。你等说,若没有这马奶子,胡人能不带辎重饿着肚皮千里驰骋奔袭大掠么?而我军但动,便是粮草先行,飞骑追过三日便没了接济,这茫茫草原,却如何咬得住胡人了?”“君上大是!”瞬息之间,楼缓并几员大将顿时目光炯炯。国君虽然年轻,洞察大势却分明是目光如炬,便是马奶子这件在军旅将士看来只不过顺应自然的寻常事体,国君却能说出如此一番根本道理,委实教人信服。“此等事日后再说。”赵雍一挥手,“楼缓将军,看来你是要给胡人谋事了?”“禀报君上,”楼缓正色拱手,“每年八月,三胡都要南下大掠,岱海之东西两侧便是必经之道。我与诸将计议:拟在岱海两侧山谷埋伏铁骑八万,一举重创胡人。”

“这番要打狠!”赵庄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

赵雍点头笑道:“好!算我有幸赶上了。此战若能大胜,赵国便能松活三五年。”方略议定,日已暮色,君臣马队便在月升岱海之时隐秘出谷,到得草原便是放马奔驰,不消一个时辰便进了赵长城回到了雁门关。次日开始,楼缓便开始了调遣兵马,雁门关军民也同时开始了大做马奶子,在满城新鲜好奇地笑闹喧嚷中,浓郁的马奶子味儿便沿着长城弥漫开去了。趁此时机,赵雍却率百骑队星夜奔赴东北方向的平城,在平城巡视三日,又南下沿着治水河谷东进二百余里直达于延水。进入于延水河谷,赵雍马队隐蔽歇息一夜,次日清晨出谷,竟变做了一色的骑士便装,俨然一支地道的马商骑队。

五、林胡骑术震惊了赵雍

于延水发源于大漠草原深处的柔玄山地。依目下赵雍马队的所在,一出于延水与治水交汇口的涿鹿山,便是林胡的势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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