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1 / 1)

天色一黑,秦军便偃旗息鼓从大草原分四路秘密进发,夜半时分抵达赵国云中大营的外围山地。一个时辰后发寅时卯刻,三声苍狼地吼呜呜呜便顺着风声蔓延过来。这是武安君与众将约定的夜袭号令。狼吼方才落点,埋伏在两面山腰的强弩营立即万箭齐发,长大的箭簇带着浸透猛火油猛烈燃烧的厚布头,火龙般扑向赵军营寨!赵军壕沟内外均是粗大的圆木鹿砦,军营内也多有木栅障碍、了望云车等诸般木制物事,火箭但钉上鹿砦帐篷,顿时便是烈火熊熊。不消片刻,火势便在赵军的呐喊中无边蔓延开来。此时四面战鼓大作,三路大军便潮水般杀入了赵国大营。

赵军虽然勇猛,然则在强兵突袭之下也是大乱。饶是老廉颇奋勇冲杀,无奈赵军已经被武安君的三万铁骑拦腰分割,无法成阵而战,只有拼命冲出已成火海的山谷军营,在大草原与秦军奋力死战。刚冲到地势开阔的草原,秦军的两万铁甲重装骑兵便展开成足足三五里宽的巨大扇形阵包抄了过来。铁甲重装骑兵是秦军铁骑精华,马罩铁皮甲(内皮衬外包铁),骑士则一身六十余斤的精铁甲胄,全身只漏出两只眼睛;与轻装骑兵不同的是,重装骑士每人一口重型长剑之外,还有一支一丈余长的铁杆长矛与二十支远射长箭。此等骑兵只宜在地形平坦的原野做强力冲锋,却不宜在山地作战,故此武安君专门部署在九原云中做对抗草原匈奴的利器,不想今日却是派上了用场。重装铁骑展开,便是一具具铁塔相连,恍如漫无边际黑色铁流压过草原,恰与红色胡服的赵国轻装骑兵形成鲜明对照。

两军一经碰撞,赵军的轻装骑士便立见不支。这道铁流挺着长矛抡着长剑压来,任你轻灵剽悍,只是近不得一丈之内,纵有几箭射出,也是叮当落地伤不得他毫发。赵军骑士是清一色的胡人战刀,大体三尺余长七八斤重,近战劈杀没有秦军十余斤重型长剑那般威猛,远战又无秦军长大的精铁长矛。如此一来,人马皆不能近身搏杀,只有在不断闪避中寻机而战,然则躲闪稍微有误,便被一矛洞穿!前有重装铁流堵截,后有轻装铁骑追尾,四面又有专门对付散兵的两万多强弩,前后一个多时辰,赵军骑兵便全线崩溃了。老廉颇久经战阵,情知僵持下去只能是全军覆灭,便是连声大吼,一阵撤兵牛角号吹起,便率领着溃散骑兵向北方草原逃跑了。

天亮清点战场,秦军只有六千余伤亡,竟是斩首赵军六万余。

如此战绩,秦昭王如何不感慨备至?竟是十分地庆幸自己没有对此战表示异议,而是以那道诏书支持了这场战事。兴奋之余,秦昭王立即派遣特使北上犒军,并同时诏告朝野:秦军大胜赵国主力边军!两诏发出,秦昭王便想到了该自己出面的第二步棋,思忖良久,秦昭王吩咐内侍立即召长史王稽进宫。

二、完璧归赵布衣特使初现锋芒

赵惠文王看罢秦国特使的国书,一时竟云山雾罩了。

“素闻秦王持身端正,厌恶奢靡,何以如此喜好一方美玉?”

“人各有癖,何能以情理论之也。”特使王稽拱手笑道,“然则,宣太后喜好美玉,又是楚人,赵王当知也。太后安葬之时,秦王四处搜求楚玉瑰宝陪葬母后而不能得,今闻赵王得楚玉至宝,秦王欲以其克尽孝道,亦未可知也。”

“一己之孝,便以十五城交换,秦王当真阔绰也。”赵何揶揄地笑了。

王稽也是不无讥讽:“赵王若能将和氏璧无偿赠与秦王,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事了。”

赵惠文王便有些不悦:“和氏璧乃赵之国宝,特使且驿馆等候,待本王与大臣议决而后定了。”王稽说声那是自然,便告辞去了。

回到书房,赵惠文王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秦王嬴稷究竟有何图谋,却要在这和氏璧上大做文章?孝母陪葬,屁话!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秦国法度森严,向有“非举国公议,君不得割一城一地”之大法?以十五城交换和氏璧,纵然不是割地,也是荒诞之尤,如何便能通过秦国那些重臣名将了?战国之世,国家财富之内涵只是实实在在的三样——土地、民众与诸般实用财货。除此之外,珠宝名器甚或钱币,都是可有可无的。进入战国两百年,只有一个魏惠王是真正的珠玉癖,酷好收藏各种明珠宝玉与罕见金器,视此类物事为“国宝”,被当时尚刚刚即位称王的齐威王大大嘲笑了一通,从此成为天下笑柄。饶是如此,当时的越国要用一颗千年大海珠换取魏国南部六城,也被魏惠王断然拒绝了。魏惠王恶狠狠地回答了越国特使,本王有六城之地,便可得三万铁骑!三万铁骑纵横天下,何宝不可得也!一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魏惠王尚且如此,简朴明锐的秦昭王如何能做出此等荒诞事体来?若是真正交换,赵何肯定是毫不迟疑,一方玉器再贵重,也只是一方贵胄赏玩器物而已,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成兵强国,如何当真价值连城当得十五座城池?

如此说来,秦国肯定是以换宝为入手而另有所图了,图在何处呢?秦国刚刚战胜,赵国最精锐的边军铁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两战下来,秦赵各胜一场,堪堪打了个平手。赵奢、廉颇一班大将与平原君等一班重臣,都主张不要急于寻仇,一定要稳住阵脚与秦国长期对抗,寻求最合适的时机决战。当此狼虎两家怕之时,秦国一反夺取魏国河内、楚国南郡后对山东六国的强猛高压,却突然放下身段与赵国走开了平势邦交周旋,且当先便是一出匪夷所思的以城换宝,当真令人莫测高深。

“备车,马服君府。”赵惠文王决意先听赵奢如何说法。

阏与血战,赵奢负伤二十余处,虽经太医精心治疗而痊愈,毕竟是大见衰弱,寻常时日便是深居简出。惠文王敬重这位力挽狂澜为赵国立威的名将,怕他在家落寞,便让赵奢以封君高爵兼领了国尉府,谋划赵国军务。国尉许历,本是赵奢力拔于军士,对马服君兼领国尉府自是分外服膺,但有军政大计便来马服君府共谋,赵奢的精气神倒是渐渐好了起来。

惠文王知道,赵奢特意在后园庭院水池边建了书房,寻常总是在这里养伤待客,便不走正门,径直进得偏门,未过影壁便闻得一股淡淡的草药气息飘来。绕过影壁再穿过一片竹林,便到了那座四开间书房的背后。猛然,一阵琅琅吟诵传来,透过摇曳修竹,惠文王看见一个红衣散发黝黑健壮的少年,正在水池边挺身肃立着高声念诵。听得几句,却是《孙膑兵法》。噢,对了!惠文王心中一动,早听说马服君有个天赋不凡的儿子,莫非这便是了?看这模样,马服君便在书房廊下了。别急,看看这父子做何功课了。惠文王向身后内侍挥挥手,便站在竹林边不动了。

片刻之后少年吟诵停止,昂昂高声道:“赵括背完兵书十三部,父亲却做何说?”

“天赋强记,原是不错。”赵奢淡漠的声音突然一转,“赵括,兵书十三部你倒背如流,还在这些兵书上密密麻麻做点评批注。我问你,兵书作者,皆是身经百战之兵家名将,兵书之言,皆是实战而来。你从未上过战阵,更不说统兵作战,却以何为凭据做如此多方评点诘难?”便听羊皮纸哗啦啦翻动,显然是赵奢拿着兵书在对照,对上面的批点大皱眉头。

“父亲差矣!”少年赵括红着脸高声反驳,“兵书作者未必身经百战。最多之吴起,终生只有七十六战。最少之孙膑,终生只有两战。次之如太公,终生只有三战,灭商之前只是一悠闲老叟而已,从未有统兵上阵之阅历。由此观之,久历战阵可成名将,精研兵学亦可成名将。前者如父亲如廉颇,后者如太公如孙武如孙膑。赵括虽未入军旅战阵,然则读尽天下兵书,相互参校,自能见其谬误,如何便不能评点?父亲不说评点是否得当,而只对评点本身一言抹杀,岂非大谬也!”

“嗬!小子倒振振有辞了。”赵奢翻动着羊皮纸,“你对《吴子》这番评点便是无理。《吴子·论将篇》说,‘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耳。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此断至明也。你说,你却是如何批点了?”

“此断大谬也,非兵家求实之论!”少年琅琅背诵,“无勇不成将,何能仅占数分之一耳?将之勇,在心不在力,在决断之胆识,而不在战阵之搏杀。吴起之误,在于错当将勇为搏杀之勇也!”

“学宫论战之风,全然不涉实际。”赵奢显然是板着脸在说话。

“父亲差矣!”赵括少年立即一口否定,“阏与血战,若论搏杀之勇,父亲不如廉颇,亦不如乐乘。然则廉颇乐乘皆说不可战,何独父亲主战,且有狭路相逢勇者胜之名言?究其竟,父亲勇略胆气当先,自有名将之功!人云,廉颇以勇气闻与诸侯,实则大谬不然!何也?凡战必守,而无进攻胆识,谈何勇气?此等将军,纵是终生战阵,也必无一名战。赵括立论端正,言必有据,如何不涉实际了?”

“不对不对!小子总是那里岔道了,只不过老夫一时想不来罢了。”

赵括天真地笑了:“父亲自己想不明白,还要说我岔道,真是。”

“且慢!”哗啦一翻,便听赵奢又道,“《孙子·作战》云,‘善用兵者,役不在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故智将务食于敌。’你又是如何批点?”

赵括应声即答:“此论春秋可也,战国之世拘泥此论,便当败兵!”

“一派胡言!”赵奢呵斥一句,“在敌国就地解决军粮,向为大将之所求,用兵之止境,何以当世便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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