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1 / 1)

快!太医!”东周公西周公几乎与太医同时冲到,围住少年便是一阵忙乱。大臣嫔妃老军们不知所措,一片木然呆立,竟无声无息地跪倒成一片。

变起仓促,老太师竟是懵了!及至太医大汗淋漓地说了声:“上天佑护,天子无碍”,老颜率竟顿时瘫软在地。良久回过神来,昏迷的少年天子已经被抬走了,老太师便将东周公、西周公并几个还算管事的大臣叫到一座偏殿,商议处置这起闻所未闻的天子自残,还得商议如何应对这灭话。按照惯例,这便是默认了天子王命,赞同了各自逃亡。虽然老臣们都是世袭罔替的高官显爵,可在几百年的风雨冲刷中,高官显爵早已经缩水干涸得只剩下古铜色的外壳了。在洛阳王畿这种没有财货流通的封闭天地里,大臣没有封地便等于没有一切,仅靠王室的赏赐,连体面的锺鸣鼎食都难以为继,遑论富贵威权?从心底里说,洛阳王畿已经没有了使他们留恋的财富根基,其所以还留在这片土地上苟延残喘,全是因了那虽然已经非常淡薄但毕竟有着久远积淀的“王民”情怀。而今却是天子有命,也实实在在的面临灭顶之灾,还要死守,似乎便是不识时务了。

“我王且慢!”东周公与西周公竟是一起离开大案,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

少年天子冷冷一笑:“两公有话?”

东周公与西周公却是真正地着急了。整个三百多里的洛阳王畿,这两个诸侯的封地竟占了十之六七,在整个王族与贵胄大臣的式微衰落中,惟有这两诸侯富得流油,却偏偏又是对王室不拔一毛!然则,他们心里却很清楚:天子旗号一倒,连宋国这样的二流邦国占领洛阳也易如反掌,更何况七大战国?有天子旗号在,纵然洛阳王畿被灭,也能保留一片体面的封地,维持锺鸣鼎食的日子也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是春秋战国的灭国传统——对国君王族总是保留些许体面,极少赶尽杀绝。若天子与王室大臣做了鸟兽散,则无论哪国灭周,都会拿他们两个天下不齿的诸侯做替罪羊,杀无赦!惟其心中雪亮,这两个诸侯才真正地急了,甚至比天子还要着急。

“臣启我王:国难当头,当思克难之策!”东周公先慷慨激昂地甩出一句正辞,立即又急急跟上:“去国散臣,天子降于诸侯,臣以为甚是不妥!”

西周公立即附和:“社稷存亡,臣亦以为天子处置不妥!”

老颜率冷冷插了一句:“以两公之见,如何为妥也?”他要挡在前面,让天子有回旋的余地,这个少年天子不惜自残,竟硬生生逼出了这两个千夫所指的诸侯,老颜率已经大是敬佩了,如何再能让伤痛天子与他们喋喋纠缠?

东周公心知老太师主事,“嗒!”地一弹玉笏:“本公出兵八千,军粮十万斛,以为洛阳城防!”

西周公立即跟上:“本公出兵六千,军粮八万斛,以为天子拱卫!”

“两公口贡多矣,如何取信国人?”老颜率罕见地刻薄了一句。

东周公黑脸涨得通红:“明日午时,瓮城交兵,府库缴粮!”

“好!明日午时交兵缴粮!”西周公奋勇跟上。

老颜率松了一口气,转身向苍白冰冷的少年天子深深一躬:“柱石同心,臣请我王收回成命,容臣谋划全国之策。”少年天子沉重地叹息一声:“但凭老太师做主了。”说罢大袖一甩,也不理睬东西周公,径自便去了。

老颜率与一班老臣并两公诸侯便留下来商讨。老臣们个个气喘吁吁,说得囫囵话的都没有几个,竟只有唏嘘迷茫地点头摇头,实无一策可出。东周公与西周公除了出兵出粮,也是莫衷一是,只急得焦躁踱步。最后还是老颜率说了一番想好的应对之策,又对各人做了一番部署,方才散去,各自分头匆匆忙活去了。

次日清晨,老颜率带着天子的全副郊迎仪仗,北出洛阳,便向孟津大道而来。

临行前,周王竟忍着伤痛前往太庙祷告并占卜吉凶。龟甲的裂纹却混乱不堪,令巫师难以拆解。虽然如此,随行的颜率还是大感欣慰,竟蓦然闪出一个念头:若当初的周显王便是这个少年天子,周室岂能衰败若此?一个行将灭顶的王族,却出了如此一个刚烈睿智的少年天子,上天何其残忍也?当少年周王拉着他的手依依送别时,老颜率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了,他破例地匍匐下年迈僵直的身子,伏地三叩,却连少年周王那清亮带泪的眸子看也不敢看,便匆匆走了。

颜率兼程赶到大河南岸时,荒凉沉寂的孟津渡口,竟是天地翻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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