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遥(1 / 1)

盛婉在2027年的冬天飞去了瑞士,她要去探望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北城大雪纷飞,下的她心凉一片,盛婉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盛婉自小到大去过瑞士许多次,她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就像是去自家后花园一样。

  可这一次她却下意识的不想去。

  她从未有过这般复杂难言的感受,她非常期待见到赵遥,可是又非常害怕见到赵遥。

  她回想起赵遥被送出国的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的想方设法的回国,可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总是会被人抓回去,到最后,他的护照和签证全被没收,赵老爷子让人24小时跟在他身边——他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了。

  与其说他在瑞士读博,不如说赵家将他囚禁在瑞士。

  盛婉在一阵颠簸的气流中回神,她看着窗外晴朗的天气,突然就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不知道怎么去讲。

  作为他和季镜最好的朋友,这些年,她看着赵遥和季镜分开的这些年,彼此都经历着截然不同的痛苦——

  ——而今这个痛苦要结束了,可是盛婉却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样对赵遥说季镜要结婚了这个消息。

  太过残忍了。

  她一个局外人都为此泪流满面,更何况是这些年拼命反抗家族的赵遥。

  盛婉想起来以前的那个天之骄子,什么都不在意的赵遥,拒人千里之外,不近人情,冷的像是一块没有心的木头。

  他好不容易遇到了那个能让他活过来的人,当然要和她携手度过余生。

  他迫切的想要拥有她,娶她为妻,和她一直在一起。

  却不可能了,季镜要结婚了。

  季镜,要和别人结婚了。

  盛婉落地的时候,赵遥派人来机场接她。盛婉看着赵老爷子身边的陈伯,看他面色含笑的对着她嘘寒问暖,然后示意身后的人接下她的行李,盛婉看着他腰间别着的麻醉剂,在一片大雪之中沉默许久之后,露出一个苦笑。

  她觉得瑞士的风雪可真大,刮得人眼睛生疼。

  这一年,盛婉见到了阔别许久的至交,看着他身上出现不属于他的死寂,她在风雪中泪流满面。

  赵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递给旁边的人,而后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她的脑袋,安抚的动作并不轻柔,紧接着响起的声音中依旧带着些许地轻嘲:“出息。”

  盛婉不反驳,只是看着他哭。

  哭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以前的盛大小姐从不在别人面前流泪。

  她跟着赵遥转过身去进屋。

  相对无言,一片沉寂之下,赵遥垂着眸,像是漫不经心一般低声问:“她还好吗?”

  “好啊。”盛婉又哭又笑的,平地丢出一颗惊雷:“她都要结婚了。”

  赵遥觉得一定是自己在这片大雪中等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平静的响起:“结婚?”

  “对,结婚。”盛婉不去看他,只是远远盯着墙上的壁炉,觉得瑞士的火光真是奇怪,一会近一会远的,让人看不真切。

  “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明明没过几秒,却嘶哑一片,像是被尘封了亿万年之久。

  “就上个星期。”

  “哦,这样啊。”赵遥点点头,将脊背靠在椅子上撑着,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的魂魄仿佛在一瞬间出窍,飘在天上看着自己冷静的和盛婉交谈,而后又若无其事的和她聊起来别的事。

  他在半空中飞了许久,一切都听不真切。

  盛婉说:“她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想了许久,还是答应了他的求婚。”

  “对她很好吗?”赵遥看着自己手上不知为何浮现出的青筋,轻声问。

  盛婉别过头不去看他,声音里夹着无数的哽咽:“可能吧。”

  “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明年盛夏。”

  盛夏,草木枝桠疯长,生机盎然,比起一片萧瑟的凛冬好的太多太多了。

  那天赵遥不知道怎样结束的对话,他甚至记不清盛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看着窗外下的纷纷扬扬的大雪,突然就想起来那一年他们一起去青城山看瀑布的时候。

  那天的瀑布好看极了,像极了婚纱礼服的裙摆。

  他当时心想,在某一天,他也会亲手为她披上这婚纱。

  可是还没等他将这婚纱准备好,那个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却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纷纷扬扬的大雪依旧在下,只是窗外终日伫立的那颗带有满身伤疤的松柏却不知为何,突然就被大雪被压垮了不屈地脊梁。

  赵遥极其艰难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他已经许久未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痛,从小到大,他身上的责任和重担虽然沉,可是他照样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咽,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他此生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赵遥心想,现在太痛了,比之前所有的痛苦都要沉重千百万倍,他已经用尽全力控制自己了。

  可是太痛了,他真的忍不住了。

  在赵遥很小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过来告诉他,说你是赵家的继承人,你应该怎么怎么样,应该如何做才能更好,更加优秀。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赵遥,求而不得要如何?

  这一年的冬天,瑞士下了前所未有的大雪,赵遥在这片大雪中,再也找不回自己的爱人。

  2028年春天,赵遥提前完成博士学业动身回国。

  回国那天,兰玉和赵谦在家里等他直到半夜,他离开了这么多年,如今回来了,他们一家人也终于要团聚,是时候圆满了。

  只奈何,天不随人愿。

  三更灯火之后,他们依旧没有见到赵遥的身影。

  赵云舒看着父母眼里逐渐暗淡下去的期待,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

  他不言,却笑了两下。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在北城的风声之下无比嘶哑:

  “姐,别等了,我不会再回去了。”

  赵云舒握着电话的手一抖,极为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向兰玉和赵谦。

  从小到大,赵遥很少叫赵云舒姐姐,他永远都是淡淡的叫她名字,从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这一次,他叫了赵云舒姐姐。

  兰玉和赵谦明显是也听到了,他们二人没什么反应一般,只是吩咐佣人将饭热一下,在家里等了他许久,菜都凉了。

  赵云舒看着那一桌团圆饭,全都是兰玉和赵谦亲手做的,如今却像是冷饭残羹一样摆在桌上,饭菜还在,该回来的人却没有回来。

  不知道是谁先掉的眼泪。

  兰玉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拽着赵谦一起动身去了那个心知肚明的地方。

  他们在那个红绿灯前找到赵遥,看着他面色平静的坐在那里发呆。

  兰玉在原地看了他许久,看着他无比落寞孤寂的背影,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哑口无言。

  她脑海中浮现出上一次见到赵遥的情形。

  那是在2026年冬天,赵遥成功逃离陈伯的看管偷偷回国,可当他降落在洛水机场的那一刻,赵老爷子突然出现,带着人将他强行压回瑞士。

  她和赵谦就在那里远远的望着,看他坚定不屈的一次又一次的反抗,直至遍体鳞伤,满目疮痍。鲜血覆盖了他的面庞,可是他没有流出分毫的眼泪,一如他想见季镜那般不可动摇的决心。

  无人知道麻醉剂打中赵遥时兰玉心里的痛,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是却生生的被折磨了这么多年。

  兰玉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人,缓慢地走上前唤他:“赵遥。”

  赵遥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面前眼眶微红的兰玉和赵谦,眼里亮起来的光骤然暗淡下去,他心下觉得自己可笑,复又垂下头去。

  兰玉和赵谦就这样站在这个红绿灯下看着自己的儿子颓唐至极,却无能为力。

  沉默许久之后,赵遥突然漫不经心一般随口问道:“妈,你说下着雨在这坐一晚上,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这话一出,兰玉拉着赵谦的手一紧,短短的指甲在赵谦手上印出来五道弯月。

  赵遥坐在地上,发出一声苍凉而又狼狈的笑,那笑声里带了数不清的痛苦曲折,听的人下意识流下泪来。

  “妈,她要结婚了。”赵遥转过头来看着兰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遥儿。”兰玉看着他带着水光的眼眸,声音中有了些许的茫然无措。

  短短六个字,无比平淡的一句陈述。

  可这句话却像是平淡的话语之下夹杂着利器,一把无比锋利的尖刀直插兰玉的心脏。一刀见血。

  这个能言善辩的女人在此刻说不出来任何有力的话语来安慰自己的儿子。

  因为连她也痛的喘不过气来。

  “回家吧,我就不送你们了。”赵遥看着兰玉摇摇欲坠的身影踉跄着起身,拉着行李箱往他和季镜的家里走去。

  “赵遥!”赵谦快步上前扶住兰玉,厉声叫住转身的赵遥,道:“你为了她连爸妈都不要了吗?”

  赵遥背对着他们站了许久,突然出声疑惑的问道:

  “爸,你那么爱我妈,会将妈丢在一个地方让她苦等一夜吗?”

  赵遥笑了:

  “研究生毕业那天,您打电话让我回去,我回去了。”

  他声音缓慢,那段回忆他永远都不想提起。

  “我说我要娶季镜,您不同意,爷爷也不同意。我在暴雨中跪了一夜。”

  “断了三根肋骨丝毫不能改变你们的想法,命悬一线你们也全不在意,只要能把我们分开,世间所有的酷刑你们绝对无所不用其极。”

  “我想离开我的家族吗?”

  “我当然不想,可是我有的选择吗?”

  他一直在笑,那笑声里充满悲凉,他内心早已经荒芜一片,那一年的大雨在他心里从未停歇。

  “您任凭爷爷将我扔进军区,擅自去找她,将我丢去瑞士,无论我怎么逃,永远都逃不出去,到最后干脆没收了我的证件,限制我的自由。”

  “可是爸妈,我们只是相爱。我有什么错,季镜又做错了什么,需要你们这样来拆散我们?”

  “现在她要结婚了,我不会去再打扰她了,您不是如愿了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他看着赵谦和兰玉悔恨交加的面容,哀莫大于心死:

  “我知道你们这么做的原因,我不怨。”

  “可是妈,你不能要求我原谅。”

  你们不能那么自私,更不能要求我原谅。

  不能在拆散我们之后,还要我看你们琴瑟和鸣岁月静好,还逼我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兰玉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性,他自小就优秀,别人穷极一生的东西他唾手可得,他也冷淡无比,任何东西都可以弃之如履。

  他性子也倔,他和季镜一样,说到做到。只要是认准了的事情就从来不会回头。

  兰玉从看见赵遥的那一刻就知道,那桌团圆饭,要浪费了。他不会再回赵家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赵遥看着这个如此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红绿灯,想着季镜究竟是如何熬过的那场暴雨。她那么怕黑,又怕冷,那天晚上却没有人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赵遥早已经在多年前就拜托沈三将他们居住的院子买下来了。此刻看着一切如故,可人却永远回不来了,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酸涩,混着疼痛一起将他吞噬。

  他在门前站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打开门。

  回忆随着尘土扑面而来。

  赵遥在客厅的桌上找到了他送给季镜的佛珠和那朵永不枯萎的金色玫瑰。

  他极其轻柔地抚摸着那朵玫瑰,仿佛通过它能触到季镜鲜活的面容一样。

  他将那朵金色玫瑰紧紧的攥在手里,走出门外望着院子里过去两个人的身影出神,他们明明是在笑,可赵遥却觉得四肢百骇都痛,他弯下腰来,到了几乎不能呼吸的地步。

  季镜……季镜。

  这一生,命运到底是多么的坎坷,才会求而不得。

  他戴着那串佛珠在一片孤寂中回到了北城大学执教,看着他们过去所有的回忆,在一片劝诫之中选择成为北城大学历史上最年轻的讲师。

  形影相吊,曾经二人并肩的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走,可他却无可奈何。

  赵遥和梁教授重逢在他的课后,梁教授前来他办公室找他,赵遥一开门,就看到了梁亦安。

  那一瞬间赵遥失语,而后露出一个机械般的笑容。

  他恭敬的把她迎进来,给她泡了最好的茶,而后在她面前落座。

  他始终面上带笑,像是放下了所有的事情一般。

  梁教授接过他敬的茶,撇一下浮沫,而后放下茶盏叹息:“孩子啊。”

  这声轻叹跨越了许多许多年。

  他想起很久之前,梁教授也是这般的叹气着,自己垂眸站在她面前敞开心扉道:

  “婆婆,赵遥爱她。”

  恍如隔世。

  如今只这一句话,赵遥就溃不成军。

  梁亦安看着赵遥眉眼间骤然落下的两行泪,也不由得心酸。她见证了二人所有的事情,却也无能为力。

  古往今来,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拆散了太多太多的有情人。

  梁教授再一次察觉到命运的齿轮旋转不息,命运这两个字太过玄妙了,谁都说不准下一秒它会将你推向何方。

  她轻拍着赵遥的背,就像是小时候常做的那样,她道:“向前看。”

  “好孩子,向前看。”

  2028年的夏天来的格外的早,盛婉和周念一起飞去洛水出席季镜的婚礼。

  盛婉的朋友圈里全程转播,可是却唯独屏蔽了他。

  赵遥看着盛津在旁边默不作声,只一个劲的给自己灌酒,大概也能猜到。

  他拿过来盛津的手机,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天,其实他和盛津偷偷的去了现场。

  她一袭中式礼服格外的好看,是让在场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的程度,赵遥在她的眉眼中再一次窥见了梅里雪山的春天。

  赵遥看着旁边揽着季镜的江淮,再看季镜,突然就觉得刺眼极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赵遥却不想承认。

  他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许诺会给她许多许多的爱,他在那交换的誓言之中走神,发自内心的觉得她的礼服真的很漂亮。

  赵遥心想,这样的场景他在梦里见过许多次。如今真的实现,可站在她身旁的人不是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那天晚上,他在一片浮动的灯火中喝的酩酊大醉,对着手机中身着礼服的季镜失声痛哭。

  只差一点,站在季镜身边的人就是他了。

  只差一步,他就能够永远的拥有梅里雪山的春天。

  赵遥看着她无比的绮丽,不自觉的出神,他脑海里想起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如今再回首已是泪流满面。

  他知道,他的春天永远不会来了。

  赵遥在一阵灯火中回到北城,余生他也会永远守在这里,看故宫落雪,看西海葬月,看着北城无数个失去颜色的春秋时节,守着他们的回忆了此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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