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1 / 1)

修座金刚像要多少钱,你出个价来,我一文不少地交到你手里。

檀越想必是误会了,贫尼只是在观音堂挂单,寺里修佛像的事与贫尼不相干。再说,贫尼是出家人,怎么好去拿铜钱,染上一身铜臭呢?要知道,贫尼用的钵盂还是紫金的呢。

……你是想要金铢吧!

金、银都是佛家七宝,贫尼自然是不忌讳的。公子既然发大善心,愿以金铢重修金身,贫尼便代为收下,想来寺里的师兄也不会见怪。

慈音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客气地施礼道:公子刚才说还有两串钱?出家人清苦,要足陌的才好。

居然怕是小串,还指明要足陌的!程宗扬道:成串的都是铜铢!师太不怕铜臭味?

慈音从善如流地说道:公子说的是,那便换成两串银铢吧。

两串铜铢和两串银铢可差了一百倍,贼尼姑真能张开口!

程宗扬黑着脸拿出十几枚银铢。就这些了!

似乎是看到程宗扬脸色不好,慈音没有再挑剔,接过来纳入袖中,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留步,改日再结善缘。

善缘个鬼啊!程宗扬拍上门,转身叫道:死丫头!那根香竹呢?我要把它做成马桶刷子!

内院的一间耳房打开门,却是林清浦朝自己招了招手。

店铺的房间不够,祁远、冯源住一间,易彪、敖润和吴三桂挤在一间,林清浦的水镜术需要静室,原本单独住一间,现在人手一多便只能与秦桧同处一室。这会儿死奸臣出去散步,九成九是去常平仓踩点,只有林清浦一人在屋内。

掩上门,林清浦道:那师太的法号可是『慈音』?

你认识?

只是听说过。

林清浦道:据说慈音出自玉音庵,也是十方丛林一支,多年来云游天下、四处化缘,没想到会在香竹寺挂单。

十方丛林出来的?这贼尼简直是从钱眼里生出来的,太能搂钱了。

林清浦道:慈音师太十余年前大发弘愿,要建一座观音行院。

难怪呢。建座观音行院要不少钱,老尼姑揭死也未必能建起来。

林清浦咳了一声。慈音师太打着玉音庵的名号四处化缘,江湖中的施主看在十方丛林的面子上纷纷解囊,数年间便赚够了建观音院的钱。慈音师太曾说观音院建成之后,要为施主立碑传世,结果她化够缘,一没寺庙,二没碑记,那笔善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叫道:这个死尼姑是骗子?

林清浦道:江湖中风言风语,但此中内情在下就不清楚了。慈音师太带了那笔善款一走了之,有几年不闻音讯,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

程宗扬想起那个小尼姑打出佛珠的指力,单凭这手修为,真要打起来,自己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难道慈音这个贼尼还不如她的徒弟?要靠招摇撞骗为生?

骗子吗?

小紫听他说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笑吟吟道:人家最喜欢骗子了。

你是喜欢骗那些骗子吧?

骗傻瓜一点都不好玩,骗那些自作聪明的傻瓜才好玩。

小紫一脸期待地说:人家还没骗过尼姑呢,既能驱财,又能骗色,一想就很开心哦。

……死尼姑祖宗的坟头这会儿肯定在冒青烟。

程宗扬累了几天,明天又要赴王团练的宴席,也没心情与卓云君师徒胡混,只和小紫逗了一会儿,倒在床上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刮起北风,天气愈发寒冷。程宗扬披了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出来,鸥翼社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前。

有了鹏翼社的车马,出门方便许多。程宗扬带上祁远和冯源,一道前往王团练位于城南的大宅。

祁远管着粮铺,自己若离开筠州,诸事都由他打理,这次赴王团练的宴席当然少不了他。

冯源算是半个烧伤大夫,这趟是去看看王少爷的伤势。秦桧则去牙人处取了那两名新买的美婢,暗中送往王宅。

王团练的宅院在城外,他是箱州的地头蛇,经营多年,房舍占地颇广,两扇黑漆大门较之荆溪县衙还大了些,不过这会儿大门紧闭,只在侧院开个角门供人出入。

今日来的都是城中的商户,说得好听些是前来赴宴;说得直白些,都是来给王团练送孝敬的,能走角门已经不错了。

程宗扬进去便看到孙益轩,这个云家布在筠州的暗桩朝他使了个眼色,装作随意地进了茅厕。

事情的经过,公子的伴当已经跟我说了。王团练向来睚訾必报,这次的事只怕不好善罢千休。

孙益轩低声道:公子想抹平此事,要先献出那名美婢才好谈。

程宗扬一口回绝。此事再也休提。

孙益轩点了点头。我这便掐断与王团练的联系。公子虽是做正当生意,也请多小心。

程宗扬从茅厕出来,冯源已经去内宅给王少爷看伤,祁远在外面守着。

找到席位了吗?

在那边,院中第九席。

王团练的客人真不少,连房间都坐不下,还要摆到院子里。

堂上只摆了三席,剩下的都在院里。席位也不是按身份高低、生意大小排的,只看送的礼金多少。送的多坐首席,少的坐末席。

祁远悄悄道:商户也是讲面子的,有些送的礼金不够,被赶到末席或是院子里坐,到了端午节又加倍送礼,只为坐个好位子。

这个王团练倒会做生意。

程宗扬冷笑道:就是这生意霸道了些。

程宗扬刚寻到自己的席位,旁边一名等候多时的家仆便道:是程老板吗?老爷请程老板到堂上坐。

听到这声招呼,周围不少人看过来,羡慕、讪笑、同情……各种目光都有。

程宗扬作了个罗圈揖,笑道:王团练有命,不敢辞。得罪了,改日请诸位吃茶。

众人纷纷抱拳还礼,自己刚走,背后议论声四起。程宗扬也不理会,到了堂上才发现自己的位子在首席。

程宗扬明白这顿饭不好吃,与众人揖了揖手便坐下来等王团练出面。

不多时,一个中年人进来,他四、五十岁年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色茧绸袍,两道卧蚕眉,目光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堂上、堂下的客人都站起来向主人问好。王团练只略抱了抱拳:这几日家中有事,简慢了些。

说着,旁边的家人送上酒菜,都是些平常之物,值不了几个钱。来的客人也不是为酒菜,都道:这一年小的们受了多少恩惠,本该请团练一场,却来叨扰,大人太客气了。

酒过三巡,王团练执壶开始敬酒。前几位都是城中的大商贾,知道王团练的规矩,小心告了罪,逊谢几句便接来喝了。

程宗扬站起身。粮商程宗扬,见过王团练。

王团练斟了一个满杯,淡淡道:程老板事忙,今日才得见面,一定要多喝几杯。

程宗扬平常都穿布衣,今日因为赴宴,特别披了条大氅,借以掩饰腰后掖着的两柄快刀。他接过酒杯一口干了: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王团练多多指点。

程老板设棚施粥,连知州大人也赞许过的,王某哪里敢指点。请。

程宗扬一连饮了三杯,王团练还要再斟,他一手覆住杯口,微笑道:在下连喝三杯,再喝,就要让座中诸位笑话不懂礼数了。

王团练哈哈一笑。我敬的酒便是礼数,程老阅尽管放宽量,几杯薄酒,王某还是奉得起的。

席上几个都是成精的老商贾,听着双方唇枪舌剑,一个个都扮成庙里的菩萨,一句也不开口。

王团练果然是个狠角色,这番话说得狠辣,越是这样,自己越不能喝。程宗扬微笑道:让团练敬酒,在下已经是僭越了,不如让在下敬王团练几杯。

王团练仰天大笑,半晌才收住笑声。这就是程老板不懂规矩了。今日是王某请客,程老板远来是客,怎好让程老板来敬酒。

虽是客人,心意却是十足。请王团练莫负了在下一片心意。

王团练执壶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有多少诚意。堂上鸦雀无声,正沉默间,一个家人过来,在王团练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王团练放下酒壶,道声失陪,便进了内室。

程宗扬也不干站着,坐下来挟口菜慢慢吃着。旁边一席坐着日昌行的周铭业,悄悄向他竖了竖拇指,赞他被王团练逼酒还镇定自若。

程宗扬知道这会儿是秦桧把人送来,王团练进去看礼物。秦桧选的两名美婢花了自己不少钱,王团练若是满意,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过了一刻多钟,王团练满面春风地进来,连声告罪,然后拿过酒壶,这次却隔过程宗扬,往下敬酒。

程宗扬松了口气,随意吃了些菜便即告辞。王团练也不挽留,只道:来人啊,替我送送程老板!

程宗扬离开院子,便看到祁远、秦桧、冯源、俞子元几个正聚在一处等候自己,脸色不是普通难看。

程宗扬心里一沉。怎么了?

祁远道:程头儿,你再不出来,我们恐怕得进去抢人了。

出了什么岔子?会之,你不是送了两名美婢给姓王的吗?

送了。

秦桧沉声道:王团练带了那两名美婢去见王少爷,问明不是那天在庙里见到的,当场便打死了。

程宗扬牙关格的咬紧。王团练出来时满面春风,谁知道他刚在后宅杀了两名无辜的女子,还那么若无其事。

冯源道:我给王少爷治伤,亲眼看到的。王团练拿棍子打死两名美婢,然后对少爷说,让他安心养伤,一个商人婢有什么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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