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1 / 1)

床榻乱糟糟的,隐约能看到一个人仰面躺在床上,不过他头发却挽了髻,与月霜完全不同。

萧遥逸先是错愕了一下,接着就红了眼睛,从袖中挥出折扇,朝那人喉咙划去。

那人连鞋子都没脱,似乎睡得正熟,劲风及体,他身体忽然一滑,游鱼般从萧遥逸扇下钻出,接着鼾声大起,竟然还没有醒。

萧遥逸折扇哗的一声展开,斧轮般切向那人胸腹,角度、力道都无可挑剔,将那人的退路尽数封死。那位不速之客只靠身体的本能反应避开他一击,这时才发现大势不妙,他勉强睁开眼睛,一见萧遥逸的折扇,立即双手拢在胸前,结成一个奇妙的手印,将萧遥逸锋利的劲气化去大半。

噗的一声,那人胸前衣袍绽裂,只差少许就被击碎心脉。他被萧遥逸堵在角落里,退无可退,萧遥逸再来一记,只怕就要命丧当场。

程宗扬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虫小子!干!你从灰窝里钻出来的?

秋少君不知道赶了多远的路,头发、衣服都布满厚厚的尘土,这会儿他满脸都是困意,眼皮像灌了铅一样,不断往下坠。他含糊地说道:嗯,是我……让我睡一会儿……

睡个屁啊!

萧遥逸一把扯他的衣领,几乎把他提起来,对着他的脸,口沫四溅地叫道:月姑娘呢!

秋少君像被吓醒了一样打了个哆嗦,茫然道:月霜吗?我没有见她啊。

程宗扬用力摇着他的脑袋,叫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从龙池跑来的……

秋少君努力眨着眼睛,五天没睡了……找到你住的地方……这儿没人……先睡一会儿……

萧遥逸叫道:怎么会没人呢!

门开着……床是空的……

秋少君说着闭上眼睛,也许结帐走了……

秋少君就那么站着睡着了,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程宗扬一脸无辜地说道:可能是月姑娘伤好了,自己回大营了吧。

萧遥逸黑着脸扔下秋少君,你看住他!如果月姑娘出什么事,我把他心肝脾肺肾都摘下来,炒了下酒!

萧遥逸风一般掠出客栈,大声叫来萧五,一边敲着他的脑袋大骂,一边派人寻找月霜。

月丫头虽然不见踪影,程宗扬倒不是太担心,以月霜的性格,杀了自己之前绝不会自杀,这点把握自己还是有的。

他瞧了瞧熟睡的秋少君,然后拿了床新被子给他盖上,一边嘀咕道:虫小子,你运气真好,居然爬到月丫头的床上还没被人捅死。

……

秋少君足足睡了一天,第二天傍晚才醒来。

我答应过要来江州,无论如何也要来的。

秋少君一边风卷残云般吃着饭菜,一边道:幸好没有来迟。

你练气功夫不错啊。一边说话一边吃那么猛,也没噎着。

我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况且这些菜做得真好。

秋少君仰起头,一口气把杯里的水饮完,看来这一路并不轻松。

程宗扬等他吃了一阵,然后问道:怎么样?

秋少君停下筷子,过了会儿道:不好。

我和林师哥翻脸了。

秋少君道:林师哥说我是个笨蛋,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既然我要帮蔺师哥、夙师哥他们,他就不再认我这个师弟。

你要帮蔺采泉?

是林师哥说的。他说我杀了元行健,就是和他作对。可我没有杀他。

程宗扬抓了抓脑袋,苦笑道:抱歉,元行健是我杀的。

哦。

秋少君应了一声,那就算我杀的吧。

程宗扬道:没想到害你们师兄弟反目。

秋少君摇了摇头,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的事。林师哥一点都不相信我,还说卓师姊的失踪也和我有关。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多疑的样子,被我碰过的杯子他都不肯再用。我们说话的两个时辰里,他一滴水都没有喝。

卓云君失踪后,林之澜在太乙真宗的掌教之争中落在下风,但一个掌教的位子,又不是生死攸关,他反应这么激烈,着实有些古怪。程宗扬给秋少君添了杯水,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先洗个澡。

秋少君叹了口气,其他的,等打完这一仗再说。

……

接到前锋败绩的消息,随后赶来的捧日右厢军提高了警惕。针对敌寇不断小股袭扰的战术,都监李士彬挑选出数十名身手矫健的将校,组成队伍,专门应对敌寇的偷袭。

敌寇惯用的袭扰战术遇到了克星,几次恶斗之后,没有占到便宜的敌寇退入山林,宋军顺利进入三川口。两日后,捧日军的战旗终于越过烈山,飘扬在江州的天空下。

烈山之役毕竟是发生在江州之外的土地上,宋军入境的消息传来,江州城气氛徒然变得凝重。宋军所在的位置离江州城只有一百余里,步兵两天可到,如果是骑兵,一天就能抵达江州城下。

江州城门紧闭,来自星月湖的军士进驻堡垒。沿江而建的士敏土窑火光昼夜不息,加速生产士敏土。做的士敏土被民夫挑到城上,混上沙子、竹筋,对容易被飞石摧毁的城堞、角楼进行加固。另外有大量士敏土被浇铸成各种形状的士敏土件,用来代替建筑用的条石和抛击的投石。与此同时,两架通过雪隼佣兵团购置的大型弩机被运往城头,由工匠组装起来。从民夫中征召的壮丁分成三班,每日不间断地在城上巡视。

就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下,一艘吃水极深的货船从西侧的水门驶入江州城。一番盘查之后,船上的客人进入城中,叩响了客栈的大门。

来人微笑着对萧五说道:劳驾知会程小哥一声,建康云苍峰来访。

西门的士敏土堡垒如期完工,祁远一下清闲下来,这会儿正和程宗扬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听到萧五的禀报,程宗扬跳起来,连外衣都顾不得穿就奔了出去。

除了祁远和吴战威,就属云苍峰与自己交情最深。见到云苍峰熟悉的身影,程宗扬大喜过望,云老哥!才给你发信,这么快就到了!

云苍峰笑道:我正往江州而来,在路上接到的信。

程宗扬大笑道:难怪老哥如此迅捷!小弟盘弓待发,就等老哥了!

云苍峰叹道:当日程小哥和紫姑娘突然失去音讯,老夫担忧不少时候。幸好扬州商号传来消息,才知道小哥是往晴州去了。

程宗扬笑道:可惜这趟去晴州,与云六爷失之交臂。

云苍峰道:六弟对你也留心已久,迟早有见面的机会。

两人在门口说了半晌,程宗扬才想起来道:老哥一路辛苦,快请进!

一路坐船,倒没什么辛苦的。

云苍峰回头道:此番与会之同行,路上颇不寂寞。

后面那名相貌儒雅的文士上前一步,拱手一揖到底,会之见过公子。

程宗扬笑道:会之和云老哥同船而来,这一路没少聒噪云老哥吧?那批货呢?

秦桧笑道:幸不辱命。已经着人送到库中存放。

云苍峰道:江州之战在际,小哥怎么想到运来一批烟花?

程宗扬拉着云苍峰,边走边道:本来是想做点新鲜东西,现在无心插柳,倒要派上大用场了。

两人一别数月,彼此都有不少事情要谈,祁远也迎出来,几人一番寒暄,好不容易说完建康的几处作坊,临江楼的工期,铜器坊的生意如何,云苍峰便直入主题,小哥信中说的粮食生意,不知有何计较?

简单的说,就是贱买高卖,让宋国大大的出一把血。

程宗扬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划出地形,以宋国的沅水为界,在沅水以西,领近晋国的州郡大量收购粮食,一个月内收尽市面的余粮,迫使宋国只能从他处调运,供给前线。同时控制晴州粮食的输入,在两个月之内,让宋国粮价涨到每石一贯以上,最高三贯。

这个价钱可不低。

我现在担心的有两点,

程宗扬坦白地说道:一个是宋国今年秋季的收成,市面究竟有多少余粮,其次是如何杜绝晴州的粮商往宋国输粮。

秦桧在旁说道:宋国实行方田均税法,秋粮减产将近一成。市面余粮并不多。

但我听说今秋宋国的粮价跌到一百六十铜铢一石?

祁远道:这个我知道,宋国官府规定,缴税须用铢钱。每到秋收,各地商号都藉机压低粮价,从农户手中盘剥余粮。

秦桧因为从晴州押运一批烟花,为安全起见,走水路先到建康才转来江州,沿途对宋国的情形颇有知闻,当下说道:祁兄说的不错,农户为了完税,变卖粮食以外,还不得不从富家手中借贷。如今一半的农家都有负债,手中的余粮更寥寥无几。不过宋国境内多有义仓,虽然是陈粮,大致还能撑过今冬明春。

三人交谈时,云苍峰一直在沉吟,良久开口道:那便是筠州了。

程宗扬回过头,筠州?

云苍峰在桌上的地形图上点了点,宋国沅水以西的大州无非是筠州。只要能把持筠州的粮食交易,沅水以西就无粮可济。

云苍峰缓缓道:云氏在筠州有家商号,不过是做的布匹生意,对外也没有打出云氏的牌子。

程宗扬明白过来,像云氏这样的大商家,在各处都布有明暗商号,筠州这家布行,就是他们安置的暗桩了。

那就先从筠州做起!

程宗扬笑道:我来操盘,将来的利润五五分成,云老哥,你看怎么样?

云苍峰笑道:好说,好说!有什么要老哥帮忙的,尽管开口。

程宗扬笑嘻嘻道:那好,我要动用一笔款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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